文 / Ann
十六歲,是不安躁動的年紀。
你還記得你的十六歲嗎?
如果這是個填空題,
你會為這個年紀填上什麼詞彙註解?
上回我們採訪了新二代作家劉育瑄
育瑄家中有個柬埔寨媽媽,
社會總是在背後對他們指指點點。
上小學前媽媽還對育瑄說過:
「你要努力,不然人家會說,
難怪,劉育瑄這麼笨,
她媽是柬埔寨的,她爸是殘障。」
因此她用功讀書,
甚至抗拒任何讓自己看起來
和其他台灣小孩不一樣的舉動,
她拒絕穿耳洞及戴上媽媽準備多年的首飾、
國中到了外地讀書後,
她向周遭的同儕隱藏了媽媽的身分,
她努力做個「很台灣」的台灣孩子,
讓陌生人看不見隱藏在她身上的新二代影子。
然而,十多年來,
育瑄卻也在無意間陷入身分否定的漩渦,
她時而焦慮不安、憤世嫉俗,
時而埋怨這個社會一點也不公平,
她痛恨那些假裝歧視不存在的台灣人,
但她最無法認同,
終究是為身分而矛盾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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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為什麼在我身上
只看得見爸爸的台灣文化?」
育瑄的十六歲,
不是烽火連三月的家庭革命、
亦非天真浪漫的兩小無猜戀情,
她經歷的青春,是身分認同的轉捩點。
一次和媽媽一起看電視港劇的契機,
竟讓她發現了媽媽的身世。
故事的來龍去脈是,
她發現媽媽聽得懂電視上的廣東話,
甚至還琅琅上口,
育瑄詫異地問她去哪裡學的,
媽媽卻一派自然地反問:
「你不知道你媽是柬埔寨的廣東華僑?」
那一瞬間,育瑄腦中閃過一絲疑惑,
為什麼我這麼不瞭解媽媽的事?
為什麼我同時作為我爸媽的女兒,
但在我身上卻只能找到爸爸這邊臺灣文化的痕跡?
潛意識裡,身分認同的障礙,
再次使育瑄內心矛盾、不知所措,
這份矛盾的心情就像一顆氣球,
在心中慢慢地膨脹,使人難受,
直到,她找到了能夠刺破氣球的針。
回到異地般的家鄉,
才懂母親隻身在台灣的辛苦
那根針正是和媽媽回柬埔寨的探親之旅。
相隔十年,脫離了六歲時懵懂天真的年紀,
育瑄再次踏上柬埔寨的土地時有種陌生的恐懼。
在柬埔寨,每個親戚都相當詫異育瑄不會廣東話。
有時育瑄想要參與媽媽和親戚間的話題,
請媽媽翻譯成國語,媽媽卻只是敷衍育瑄兩三句,
就又丟下她一人,忘我地和親戚敘舊。
在家時是說不出話,出外時卻是不能說話。
每當大家外出用餐時,表哥也總會叮嚀育瑄:
「你千萬不要開口,你一開口人家就知道,
我們家裡有一個外國人的孩子,
餐廳會給你外國人假菜單,
會害我們全部人都被收費收的比較貴…」
在柬埔寨,她看著街道看板上陌生的高棉文字、
聽著一句也不懂的廣東話,
在這個異地般的家鄉,她失去了自己的語言。
儘管這裡是媽媽與親戚們的家鄉,
但卻她是個外國人,
在親戚眼裡是,
在她自己當時的眼中也是。
「那時候我才體會到,
當一個環境對你並不友善,
或是你對於這個地方的風土民情相當陌生時,
那種發自內心無依無靠的恐懼。
然後我才想起,
媽媽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台灣生活了十幾年,
她都是靠著自己的樂觀與勇氣支撐過來。」
媽媽從不要求社會認同,
獨自忍受了眾人的閒言閒語 20年,
卻連想用她的方式愛孩子、替孩子戴上祝福的耳環,
都無法如願以償。
放下國籍與文化差異,
柬埔寨媽媽也不過就是個深愛孩子的母親罷了。
躲躲藏藏了十六年,
她想活得更像媽媽的女兒
從柬埔寨回台灣後,
育瑄不管會不會成為被台灣路人批評不檢點的對象,
穿了耳洞;
她不去計較學校考試會不會考這門知識,
在繁重的課業壓力下,
每天放學後花一個小時自學廣東話,
並於學校成年禮那天
在所有同學面前用媽媽的母語向她傳遞感謝;
在台中第一廣場(現稱東協廣場),
她不躲躲藏藏,也不害怕被別人認出來,
她自在地帶著媽媽逛東南亞商店,
媽媽臉上的雀躍藏也藏不住。
(育瑄與爸爸(左)媽媽(右)一同享用越南料理)
育瑄不再隱藏自己是台灣與柬埔寨女兒的事,
她主動邀請朋友一起去第一廣場,
親眼見證「移工聚集地」。
「或許其他人在第一廣場,
看見的是『一堆外勞』,但我看見的是很多『人』。
很多跟我們一樣也有著朋友,也笑得很燦爛的人。」
傳統社會目光,
看見的也許是一群又一群可疑的移工在大聲喧嘩,
但在十六歲的台灣少女們眼中,
眼前只是一群人利用休假吃著好吃的食物,
和同鄉的朋友聊聊天、回味家鄉事,
就和她們一樣,沒什麼不同。
過去十幾年來,育瑄丟下媽媽一人,
排斥媽媽母國文化、隱藏身分、
她從未向親口向媽媽說「對不起」。
但十六歲那年,
育瑄做出的這些改變,卻是她最真摯的道歉:
「當我願意在台灣人面前,
展現我不那麼台灣的一面,
某方面來說,我就更像她的女兒了。」
這是長大後,育瑄與自己和解的方式。
她寫下作為新二代的成長故事,
獻給其他曾經選擇隱形的共鳴者
不再刻意隱藏身分的育瑄,
開始在網站寫下了自己的故事:
「我希望作為新二代,
當我跳出來訴說自己的故事時,
能夠給更多尚在摸索文化認同、
對身分搖擺不定的新二代們。」
社會對新二代有許多想像,
像是他們活得很可憐,長大容易誤入歧途,
或是把他們當成精通東南亞母語和母國文化的專家,
但其實多數的新二代,
都只是介於這兩種想像間的平凡孩子。
育瑄家境並不富裕,但卻不曾因此缺少父母的關愛,
反而靠著自身努力學習,
獲得獎學金、自學英文,赴美讀大學。
國籍、家庭背景,對一個孩子的成長也許很重要,
但絕對不是決定孩子未來發展的必然要件。
育瑄在《身為在台灣的新二代,我很害怕》這本書中,
她想告訴我們,他的柬埔寨媽媽
並不是過去新聞上描繪騙婚、好吃懶做的移工:
「作為人在臺灣生活沒有太大的差別,
大家都只是上班賺錢買菜,
想要供小孩讀書。」
如果閱讀時能暫時放下你我間的刻板印象,
對潛藏在台灣社會各個角落的新二代,
多一份傾聽、理解的心,那就太好了。
台灣有文化歧視嗎?
看完育瑄、更多新二代的故事後,
再讓我們問一次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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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撰文者 : CMoney 編輯 / Ann)
( 圖片來源:劉育瑄-你家隔壁的新二代Fb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