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編聊邊看,我想讓你知道的是】
有時候是不是覺得心很累,
明明已經很努力了,
卻仍然達不到心中理想境界,
甚至萌生一股「我是廢物」的念頭,
但當廢物又怎麼了嗎?
莊子鼓勵大家當廢物,
到底是什麼意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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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/ 厭世哲學家
山木,自寇也﹔膏火,自煎也。
桂可食,故伐之﹔漆可用,故割之。
人皆知「有用」之用,
而莫知「無用」之用也。
—《莊子・人間世》
莊子倡導的隨波逐流
我剛開始非常不接受
山木被做成斧頭,反過來砍殺自己;
油膏引燃了火苗,反過來燒毀自己。
桂樹生產的果子可以吃,所以被人砍光光;
漆樹的汁液可以當成油漆使用,
所以被人割光光。
大家都知道「有用」的東西才是好,
卻不知道「沒用」的東西,
才能保有自己真正的價值。
第一次讀《莊子》,
是在我二十歲的時候,
我現在還記得那是一種很不愉快的經驗。
《莊子》整本書都在談「命」、
談「不得已」,勸人破除執著,
什麼都不要追求;
莊子甚至提倡一種「隨波逐流」的人生態度,
要人安住於當下,
即使當個不負責任、
沒有任何用處的廢物也沒關係。
當時的我簡直是忍無可忍,
覺得根本通通都是藉口;
當一個人不願意付出努力、
不願意改變人生時,
他所說的一切不過都是
「逃避現實」的藉口罷了。
假如莊子只是在勸人當個廢物,
那這樣的哲學,倒不如趁早毀滅,
對社會還比較有幫助。
以前我看不起
那些不努力的人
在求學時期,
我是個特別積極正向的人,
靠著自己的努力,
在升學體系中一路過關斬將。
那時候總覺得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。
我不喜歡、也看不起那些不付出努力的人,
我覺得他們在浪費生命,不思進取,
這樣的人沒資格抱怨命運;
與其抱怨,不如多花點時間
想想該如何讓自己脫困、
如何讓自己變得更有競爭力。
但那不過是一個尚未被現實折磨過的小屁孩,
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。
人生難免會遭遇一些挫折,
但在求學時期,
哪裡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挫折?
小考不小心考差了,
大考沒考上自己的第一志願,
跟朋友關係鬧僵了,
父母不尊重自己的想法……
學生所煩惱的不就是這些事情嗎?
也許這些事情,
對小小的心靈而言已經是重大的挫折;
但離開學校體系的庇護之後,
暴露在無情的社會環境中,
我才知道那些小事
根本連「挫折」兩個字都算不上。
真正的挫折,
是會讓一個人徹底毀滅,
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誰的。
離開學校後
我發現自己是個廢物
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「有用」的人,
但不知道為什麼,
離開學校環境後,
竟發現自己是個真正的「廢物」。
我什麼都不會,什麼都做不好,
以前以為是對的,現在都是錯的;
我非常混亂,自我認知嚴重失調,
不知道自己未來在哪裡,
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在世界上。
我來告訴你什麼是「廢物」吧—
廢物就是你努力想成為一個更好的人,
卻發現自己仍然是你自己,
從來不是理想中的某個人;
廢物就是你花了數十年的時間
想成為一個成功人士,
為此奮鬥不懈,
卻發現自己永遠無法符合社會的期待,
只能在高不成、低不就的區間浮浮沉沉;
廢物就是你為了成為一個好兒子、好女兒、
好學生、好父親、好母親、好老師,
犧牲了自己大半生的幸福與自由,
最後卻發現自己
永遠滿足不了別人對你的索求,
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。
你只能認輸,
你只能沉痛地承認,確實失敗了。
你根本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厲害。
你根本無法擁有
自己以為可以擁有的一切。
我開始思考莊子的
「當個廢物」的意義
當時的我,
其實已經被毀滅得差不多了。
原本的天地崩解了,
就像個初生的嬰兒一樣,
不知自己究竟在何方,
不知自己究竟是誰,
我的心靈終於騰出了空位,
可以讓新的價值觀與世界觀進駐了;
就是在這個時候,
我才漸漸讀懂了《莊子》,
開始能去思考「當個廢物」究竟意味著什麼。
幾年後,我成了老師,
在課堂上,我曾問過自己的學生,
你們想當大雄(總是考零分墊底),
還是想當出木衫(總是班上第一名)?
大家當然都想當出木衫,
沒人想成為廢物大雄。
但如果換一個角度想,
是大雄比較容易從世俗的價值觀中超脫出去呢?
還是出木衫比較容易從世俗價值觀中超脫出去?
答案毫無疑問是大雄。
既然都已經是廢物了,
從來沒有從社會制度中得到任何利益,
對於這個社會的種種好壞標準,
也就不必那麼介懷了。
考一百分又如何,考零分又如何,
當整個社會都用分數來定義你的時候,
若你也跟隨大眾,
用分數來定義自己的價值,
那才是真正的可悲。
在接受自己是「廢物」的那一刻起,
我們終於可以不再逼迫自己
符合社會的期待,
進而轉向內在,探索自己究竟是誰。
如果用這樣的態度來面對,
「成為廢物」就會是一份生命的贈禮,
是促使我們了解自己的一塊敲門磚。
我期盼出木衫在人生旅途中可以一帆風順,
永遠當個人生勝利組,
這樣他就可以不必去面對、思考這些問題
(也許這就是大家都期盼的人生吧)。
但如果我們不是屬於這種一帆風順的人生,
就早晚得去面對這個人生的課題。
學習為自己而活
《莊子》這本書,
就是為有志探討這個課題的人所寫的,
所以我會將莊子哲學定位為「廢物的哲學」。
在我看來,
《莊子》是一部極其難解的書,
它完全違背一般人的邏輯與價值觀,
所以大部分《莊子》的研究者
都試圖想將它給「正能量化」,
也就是從特別積極、正向的角度來解析《莊子》,
好讓它能被現代人所接受;
好像只要學習《莊子》,
我們就可以忘記一切煩惱,
在公司裡成為快樂又稱職的員工,
在家庭裡成為慈祥又有智慧的父母。
至此,莊子似乎搖身一變,
成為當代人的「心靈導師」。
但我總覺得真實的《莊子》並非如此。
一個徹底實踐《莊子》之道的人,
是很有可能拋家棄子,
拿著一個大葫蘆瓢在大海中漂浮,
最終默然死去的。
莊子並不是在提倡一個積極正向的哲學,
不是在教導我們
如何在這個紛亂的世界中活得逍遙自在,
也不是在逃避現實、自我感覺良好;
他是從根本上
提出一套完全不同的價值觀與人生觀,
如果人人都照著他提倡的方式過生活的話,
是有可能會顛覆既有的社會體制的。
在《莊子》的理想世界中,
每個人都可以自在地做自己,
不必打扮成某個攤位上漂漂亮亮、
光滑剔透的商業水果,
而是可以當個外表醜陋,
但內在健康、飽滿的野生水果。
你不是在精心調控的溫室中培養出來的商品,
你只是你自己,在天地間自開自落,
沒有任何人能給你貼上標價,
放在超市的架上兜售、任人宰割。
就像莊子自己所說的:
人皆知「有用」之用,
而莫知「無用」之用也。
如果我們按照莊子的指導來過人生,
恐怕真的會成為一個「無用」的廢物
(從世俗的角度來看)。
但也只有當我們不害怕成為一個廢物時,
才可以說自己並非為他人而活,
是為自己而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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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摘自《厭世講堂》
作者:厭世哲學家 / 出版社:遠流
未經授權,請勿轉載!( 責任編輯 / Stella )